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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火·竞技(亚洲)电竞官方网站游戏论|“大魔王”Faker:电子竞技的明星选手形象构建

时间:2024-08-10 11:4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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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火竞技2024年7月3日,“电子竞技世界杯”(Esports World Cup,简称“EWC”)在沙特阿拉伯的利雅德举行。近年,由于经济环境与游戏玩家出现代际更替,游戏类型及平台选择发生偏移,兴盛的电子竞技似乎开始走向衰败。与此同时,由沙特王储·宾·沙尔曼领导的EWC,作为“沙特阿拉伯2030年愿景”(Saudi Vision 2030)一部分,旨在实现国家经济多元化、减少石油依赖,[[1]]成为电子竞技在当下延续其辉煌的某种可能性。

  过去十余年最具影响力的电子竞技项目《英雄联盟》一改多年不参与非拳头官方举办的比赛的传统,作为EWC的正式项目之一面向观众。或许拳头公司为保持自己官方赛事的主导性未投入太多资源,又或EWC的举办方知晓《英雄联盟》存在由游戏公司官方举办的重要赛事,至少在本届无法将之作为主要宣传项目,故而此次EWC的《英雄联盟》项目赛程仅有四天,场次与参赛队伍都颇显寒酸,但依旧吸引了大量观众。7月7日,来自韩国的豪门T1俱乐部赢得了此次项目的冠军,已经28岁“高龄”(对于电子竞技而言)的传奇选手“Faker”李相赫再次率队捧杯。作为《英雄联盟》项目中获取荣誉最多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讲,Faker已经成为当之无愧的传奇。那么,Faker何以成为传奇,或者说何以成为体育明星版的电竞选手?从此入手,或许能窥探电子竞技关乎游戏公司、俱乐部资本、游戏媒体与观众之间关系的运行逻辑的一隅。

  当对某一“明星”进行论述时,当然意味着讨论已进入“粉丝研究”的领域——明星与粉丝从来都是一体两面,相伴而生;如若把电竞粉丝指认为体育粉丝,须有前提,即电子竞技也是体育的一种。电子竞技在2023年杭州第19届亚运会上成为正式项目时,人们对其是否可以在全球范围内被认可为体育尚有质疑。继EWC举办之后,同月12日“国际奥委会在其官网宣布,将与沙特阿拉伯奥委会合作,于2025年在沙特举办首届奥林匹克电子竞技运动会。该提案将在巴黎奥运会开幕前夕召开的国际奥委会全会上进行审议并作出最终决定”,[[2]]意味着曾经对电子竞技被称为体育持有反对意见的国际奥委会这个在体育场域内掌握着最高话语权的组织对电子竞技的态度有所松动。吉姆·帕里(Jim Parry)曾斩钉截铁地断言“电子竞技不是体育”[[3]],如今似乎将被推翻。当然,“奥林匹克电子竞技运动会”或许还只是奥组委的一种尝试,毕竟电子竞技尚未真正进入奥运会成为正式项目。但对于吉田宽曾发出的疑问“电子竞技距离成为奥运会比赛项目还有多远?”[[4]],可能已然有了一个大致的回答——“快了”。故而,在这里无需赘述“电竞何以体育”的背景,将对于电竞粉丝的研究纳入已有的体育粉丝研究范畴显然是应有之义,其内涵关乎民族、国家、阶级、代际与性别。

  队服上印有四颗代表冠军的星星标记的T1战队,是全球范围内粉丝最多的《英雄联盟》队伍。T1所在的LCK(英雄联盟韩国冠军联赛,League Of Legends Champions Korea),去年的S13赛季收视率前十的比赛全部都有T1参加,[[5]]而对于T1的收视率而言,Faker是否上场则成为重要的影响因素。根据电竞媒体Esports Charts去年的统计,在Faker由于手部伤病消失期间,LCK夏季赛事的收视率一直停滞不前,“Faker回归后,收视率比平均值增长了18.4%”。[[6]]这篇报道的作者认为,纵然没有Faker,T1依旧是LCK最受欢迎的队伍,故而Faker仅仅是锦上添花。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或许正是因为Faker自出道以来便一直效力于T1(以及T1的前身SKT[SK Telecom T1]以至于二者在某种意义上已融为一体(Faker甚至成为了T1的股东),众多粉丝才爱屋及乌,才使得T1保有如此高的收视率。总之,Faker毫无疑问是最具代表性的《英雄联盟》职业选手,乃至最具代表性的电竞选手之一。那么,我们也就可以借Faker来讨论,当人们视一名电竞选手为体育明星而成为他的粉丝时,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又将做些什么?

  对于Faker的关注也不仅仅来自于粉丝,在体育竞技这一对抗性十分强烈的领域,有支持者当然意味着有敌人。作为《英雄联盟》项目的另一强国,拥有着最庞大玩家基数的中国,在本就必然与民族主义相关的体育竞技领域内,对作为韩国人的Faker的敌视并不少见。与此同时,Faker在中国也并不缺少粉丝。于是,在中国的舆论场内,关于Faker的讨论、争论乃至骂战便是家常便饭且颇具特色。7月13日,在中国的《英雄联盟》最高联赛LPL官方主办的节目《饭堂周末夜》宣传微博中,出现了“科目四”字样。[[7]]这一本义是关乎驾照考试的词语在微博原文中是由于一名官方解说正在参加驾照考试而出现,但在此之前,在一些玩家社区内,“科目四”由于谐音——Faker(科)母(目)死(四)——成为了某种恶毒人身攻击的谜因,并在赛事观众群体内广泛流传。这种谩骂的基础是意图攻击Faker因从小母亲离开而在单亲家庭长大的童年。LPL官方声称这只是一种巧合,是玩家们的过度解读;而Faker的粉丝则坚称,经常“玩梗”的《饭堂周末夜》节目导演不可能不知道“科目四”的含义,何况在有着Faker参加的赛事直播中,中文流频道几乎持续不断出现着这一弹幕,因此这绝对称不上巧合,只能是故意为之的人身攻击。

  本文无意对事件双方的行为做出价值判断,但可以确认的是,粉丝对Faker的态度无疑有极端的两面性。若对各大平台上“Faker黑”与“Faker粉”的论战以及关于Faker的论述进行概览,会有一些相当有趣的发现。我们可以看到相当多关于Faker的积极评论,诸如“纵然他是韩国人,但我依旧很敬佩他”;而贬斥性质的发言则也有很多把Faker的韩国人身份作为主要论点——《英雄联盟》赛事的观众群体中的另一黑话“krd”经常被使用。“krd”为“Korean Dog”的缩写,也即对于支持韩国俱乐部的中国观众的贬损。通常来说,当两方观众发生争论时,支持韩国队伍的观众会被归类为“汉奸”,并受到攻击。这些话语无疑是民族主义叙事的。正如厄尔努尔夫·赛珀尔(Ørnulf Seippel)的研究显示的那样,“体育激活了我们作为一个国家公民的身份认同的想法和记忆”,尤其是在大众项目中更是如此,电竞在受众数量上或许尚且难以与足球比肩,但其“民间性”却是毋庸置疑的,因此其作为民族主义发生的土壤也便理所应当。

  如果说民族主义话语是关乎电子竞技或说关于Faker的明星形象与粉丝研究中最显性的话语,毋宁说是一种意识形态先行,毕竟近年来民族主义话语在世界范围内复兴,电子竞技仅仅是一个细小的方面。但电子竞技显然不仅仅关乎民族话语,在进一步探讨之前,我们应该回到Faker本身。他之所以能成为今天的“虚拟传奇”,仅靠荣誉是不够的,那么,究竟是谁又如何塑造了Faker这座供玩家瞻仰的雕像?

  技艺精湛、创造力、坚韧、团队合作、影响力,这是2024年6月中旬,Faker成为首位《英雄联盟》名人堂成员后,同步发行的官方纪录片中对于名人堂成员要满足的五大条件的说明。[[8]]这部时长接近40分钟的个人纪录片中,以见证Faker职业生涯的诸如队友、对手、教练、解说、家人、赛事主办方、游戏制作者等形形的人物访谈为主要内容,以游戏画面或重要赛事场面串联起了Faker十余年的职业经历。这部纪录片的结构实际非常简单,通过“名场面”引出Faker及相关人士对往事进行回忆与评论,最常出现的镜头是一位受访者的虚化面容逐渐重叠在当年的画面之上,然后面对往事哑然失笑,并进行叙述——之后镜头便切换到坐在殿堂正中的宝座之上的Faker,完成某种不同时空的回应。按理说如此简单直白的结构本不应得到广泛好评,但除却粉丝外也有相当多的观众这部纪录片给出了积极反馈,那么原因或许只有一个,便是Faker的经历本身已经足够精彩。

  事实也的确如此。如果说到2016年为止的三座冠军奖杯因为年代久远,被许多人认为Faker的时代终究已逝去,而接下来的多年沉浮则似乎说明Faker终究也是凡人,那么当2023年他再次捧杯,获得人生中第四座全球总决赛冠军时,他的声望达到了顶峰——当同龄人早已退役当起了解说、主播或干脆淡出公众的视野,很难让人相信这位28岁的老将能再一次站到英雄联盟这个项目的巅峰。于是,在比赛获胜后,用以与Faker相比较的人物竟然是电竞小说《全职高手》中的主角叶修。人们不无赞叹的说,“就算是小说也不敢这么写,Faker的人生精彩程度甚至超过作为小说主角的叶修”。以现实的人类之身战胜虚构的传奇,这的确是世间罕见。

  如果说纪录片仅仅是应运而生,关于Faker形象的建构显然不止于此。姑且不算作为资本运营的战队T1曾拍摄过纪录片、宣传片等等,又或玩家粉丝们自发进行的视频创作、同人文章,作为《英雄联盟》的创造者与赛事的运营者,拳头公司本身就有着对于Faker形象的持续性书写。这种形象构建当然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商业逻辑,和Faker入选名人堂同步发行的殿堂级皮肤售价高达史无前例的500美元就是明证。以中国而论,6月23日,Faker入驻《英雄联盟》官方抖音直播间“带货”名人堂皮肤,售价3299元人民币的999份签名皮肤销售一空,直播间累计观看人次近千万级,足见Faker的号召力。作为《英雄联盟》游戏的主要创收项目,拳头在“皮肤”上所下的功夫不可谓不深,将职业选手的成就与皮肤联系起来也是某种惯例。每年世界总决赛获胜队伍的选手可以选择自己在总决赛全部赛程中使用过的英雄来认定自己的“冠军皮肤”,这是所有《英雄联盟》项目的选手可以将自己的荣誉留在游戏中面向所有玩家的途径。而这些皮肤本身由于战队粉丝/选手粉丝的存在必然有着较高的销量,这也是拳头公司经营粉丝经济的重要一环。同时,皮肤的收益将以分红的方式分给选手本人,因此选手选择冠军皮肤时不仅会根据自己对某一英雄的喜爱程度进行选择,也会考量这一英雄在玩家中的受欢迎程度。拳头公司借“皮肤”这一在游戏中普遍使用的道具,将现实中的电竞选手与游戏中的角色联系起来,以此借粉丝的情感结构来实现商业目的。

  但以皮肤产生的连接终究浮于表面,若空有图像意义上的形象而无叙事不免流于泛泛,拳头的野心显然不止于此。以此次名人堂皮肤为例,被发行名人堂皮肤的两名英雄“九尾妖狐-阿狸”与“诡术妖姬-乐芙兰”皆是Faker的招牌英雄,在多年来的征战中给全世界的观众留下了诸多名场面。在2023年获得全球总决赛冠军后,Faker曾声称自己将选择阿狸作为自己的第四款冠军皮肤——这是他最喜爱的英雄,但后来却并没有遵守诺言,而现在则一切明了,对于Faker而言,阿狸的专属皮肤有了更好的选择。为宣传皮肤,拳头公司同步了这款皮肤的宣传片,在其中阿狸进入了属于Faker的殿堂,见证属于Faker的荣誉,最后直面Faker——而此时Faker的形象被塑造成来自拳头官方认可的称号“大魔王”。[[9]]在这里,皮肤不仅仅作为表征层面的形象与选手相连接,更承载了某种叙事——当然是基于现实的叙事,但同时也经过了作为执行者的拳头公司的筛选与改写。

  这一策略在拳头公司每年为全球总决赛出品的决赛宣传片更为明显。从S1开始,拳头公司会为每一届总决赛发行主题曲,并从S3开始配以总决赛宣传片,这些作品都广受好评。主题曲诸如S1与乐队林肯公园合作的Numb,S4与梦龙合作的Warriors,以及S7与Against The Current合作的Legends Never Die,都成为了不仅限于在《英雄联盟》玩家或观众群体内都流行的著名歌曲。S3的决赛宣传片则可以看做是一个尝试,在这部宣传片中,拳头公司把参赛队伍的队长与他们的招牌英雄进行改编——以选手们的真实形象作为基础,配以游戏中的英雄形象,让各位选手通过游戏中英雄的技能处于同一空间互相战斗,然后争夺冠军奖杯。S4、S5的宣传片则加入了前一年总决赛的精彩瞬间,甚至直接将真实录像与动画结合起来,现实与游戏的界限在此时已然模糊。到2016年,由于《英雄联盟》已然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拳头公司有了更大的野心,着手重新整合属于《英雄联盟》的故事世界,从头建立名为“《英雄联盟》宇宙”的故事世界。[[10]]这一次,拳头对决赛宣传动画的制作也更加精良,其叙事既承载选手与游戏角色形象的连接,也会对以往赛事的故事进行串联,并对此次赛事参赛的队伍与选手进行刻画。于是,通过总决赛宣传片,拳头公司力图构建一个属于英雄联盟赛事的持续叙事,而这其中将通过游戏为媒介,让诸多现实中的选手借虚构为媒介撰写真实的故事。

  从这点上讲,如果说拳头公司借《双城之战》(Arcane,2021)为代表的动画、漫画、短篇小说与游戏本体所构建的是全然虚构的玛丽-劳尔·瑞安意义上的“跨媒体故事世界构建”;那么在另一侧,他们同时借游戏本体(以游戏道具-皮肤为代表)、游戏赛事、决赛主题曲与宣传片完成了另一个维度的跨媒体叙事——不局限于虚构的故事世界。正如詹金斯所说,“虚构的文本想象并设计新的世界;纪录的文本探究并绘制已有的世界”,[[11]]当然,如果说詹金斯此时所言还仅仅是针对幻想类型的文本,所探讨的对象终究是某种纪实类型的小说文本——如施畅在对詹金斯进行解读时所借用的“三国”的例子[[12]]——那么《英雄联盟》则提供了一个更为激进的案例,跨媒体叙事显然可以不局限于虚构,更可以横跨虚构与现实。

  就此而言,Faker的形象构建显然得益于这种跨媒体叙事,成为某种“跨媒体形象构建”的存在——借选手在赛事中的经历、“名场面”与他们所擅长的“招牌英雄”,以游戏中的英雄及其皮肤形象为媒介,拳头公司将现实中的选手与游戏中的角色融为一体,并以动画等形式完成介于虚构与真实之间的叙事与形象塑造。2016年是标志性的一年,拳头公司开始力图构建“《英雄联盟》宇宙”,而Faker的“魔王”称号与形象也第一次出现在了当年的总决赛宣传动画中。如《英雄联盟》的联合创始人Marc Merrill在名人堂首座纪录片中所讲的那样,“Faker是这项运动的门面,所有卓越品质的终极化身”,以拳头公司对Faker的热爱,如果他的形象在他退役后的某一天直接成为游戏中的英雄角色,我也毫不意外。

  拳头公司对Faker的喜爱纵然有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如此费时费力的塑造显然是看重巨星选手带来的商业潜力。如果说来自官方的认可与种种线索皆指向客观上Faker所拥有的影响力,但受众,或者说玩家与粉丝从来不可能是任人摆布的木偶。所谓“黑子、白子、串子”是在当下中文网络语境中广为流传的在针对某一事物时的三种身份,或言三种立场与态度。这种说法最为常见的使用语境便是《英雄联盟》的赛事:“黑子”代表对这一战队/选手的反对立场;“白子”则相对于“黑子”而形成,代指支持者;“串子”则更复杂,具体表现为说出非常极端的话语来支持某一队伍或选手,但因为过于偏激而使得其话语形成某种“反讽”效果而成为了一种消极的态度——对于被指认或自认为“串子”的人而言,要么其实际是反对者,要么其不属于任何一种立场,仅仅是为了有趣而引发争端。

  对于中国观众而言,更常引发争论的当然是本土赛事LPL中的队伍与选手。但Faker是一个例外,涉及《英雄联盟》赛事的话题,很难避开Faker。如果说2017年以前,是Faker保持绝对统治力的几年,对于他的争议与评论尚且并不算多。由于无可匹敌的成绩,Faker在玩家群体中的形象几乎与拳头公司官方所塑造的那个强大的形象吻合,那么自2018年以来,尤其当来自LPL的队伍IG第一次赢得全球总决赛冠军奖杯后,作为失落者的Faker形象从此分化。在本文第一节中提到的民族主义话题,当然是一个重要的背景,但如若深入赛事观众的粉丝话语,会发现其中的成因更错综复杂。

  Faker的粉丝也即支持者们,几乎完全认同拳头公司为Faker所塑造的形象。作为《英雄联盟》的第一人,入选名人堂所提及的五项条件完美契合他们心中的Faker。Faker的反对者们,则通过种种事件给予Faker负面评价。其中最核心的自然是实力下滑与成绩平庸。虽然相对于绝大多数选手,Faker在2017年到2023年再次夺冠前的表现已经可圈可点,但在许多评论者眼中,他成为了一个平庸乃至差劲的老龄选手。而诸如在赛事失利后被主持人问起原因时提及网速,则被指认为“嘴硬”为自己寻找借口;在游戏对局中由于举报挂机的中国选手以致这名选手被封号,则被认为是Faker对中国不友善;2022年的S12,接连战胜两个LPL队伍后,Faker的反对者认为这是LPL队伍受到疫情影响导致身体不适。而相对的,作为Faker的支持者,则会强调Faker所做的好事,譬如公益活动,而在比赛失利时更容易将问题推给他的队友,即便有时显然是共同的问题或者Faker的问题更大;在无法推卸责任时,便会有诸如“Faker已经尽力,并且在操作的同时还要承担指挥的重任,纵然有所失误也是队友拖累了他”这般言论。可以看到,无论是支持者还是反对者——他们的言论都是极端且偏颇的,他们并不在意事实究竟如何,他们只是为自己心中的Faker形象添加注脚。

  2023年,Faker率领的T1再次捧杯,舆论场的变化就更具代表性。如果说Faker的职业生涯低谷是2020年左右,彼时有大量帖子在讨论“Faker是否已经不行了”,Faker已经沉沦成为主流话语。纵然Faker的粉丝也不无无奈的宣称“希望看到他再一次夺冠,虽然希望渺茫”。但三年过后,当他真的夺冠,当年的帖子则出现了新的回复,其中最常见的便是两个字“说话”。所谓“说话”,也是互联网语境中用以嘲讽而经常出现的回复,也即帖子的主人带有偏向地做出了某种评价与论断,但事实并没有如期预期般发展时,持有另一立场的人便会蜂拥而来,对其进行“清算”——这个带有浓厚政治气息的词语也正被广泛使用在中文互联网语境。与此同时,大量的Faker反对者则声称所谓“定制冠军”的说法,也即这是拳头为了“造神”,特意设计出了一个适合Faker的版本,以迎合其商业目的——姑且不论这种说法是否可靠,但似乎这印证着纵然是Faker的反对者,也无法否认他强大的“影响力”。

  事实上无论是“黑子”还是“白子”,从作为局外人的视角来看,他们的行为都不免偏激,但如若以“体育粉丝”的视角来看却又再寻常不过。用丹尼尔·瓦恩(Daniel L. Wann)等人的理论来说,体育粉丝的一系列行为模式实际上是与心理健康息息相关的,其主要起到了四个作用:第一,通过与球队的战略性联结保持心理健康;第二,通过对球队表现的偏倚回忆和预测来保持心理健康;第三,通过偏倚的归因保持心理健康;第四,通过内群体偏爱来保持心理健康。[[13]]归根结底,其所证明的便是粉丝与球队/球星建立起心理上的连接,意义便在于在其胜利或失利后通过各种行为策略来获取精神上的愉悦与维持心理健康,将之用以解释电竞战队/选手的粉丝心理依旧适用——毕竟如前文已经论述的,当将电子竞技指认为体育,使用体育粉丝研究的逻辑便成为应有之义。

  另一方面,如果说进入狂欢状态的球迷是偏激的,可那终究是在某种特定的时空之内,譬如球赛现场,又或观看球赛的酒吧。在那时,纵然有所冲突,但依旧被限制在赫伊津哈意义上的“魔圈”之内。然而对于电子竞技,如果说除却比赛现场之外,直播间的弹幕尚且算作某种特定空间的限制,可这种论争绝不止于此,当其依托于网络之际,则意味着无尽的咒骂循环。当然,这不是说传统体育的粉丝并不使用网络作为舆论场域,但本就与赛博空间息息相关的电子竞技,无限的网络世界必然成为其受众的“主战场”。于是,这种愈加偏激且割裂的论战似乎也成为了更大的互联网世界,乃至整个世界的缩影。人们并不会因为电子竞技而变得更加割裂,但电子竞技足以体现我们究竟处于怎样一个时代。这一进程显然是不可逆的,可以预见当Faker获取了较差的成绩之后,在互联网上,新一轮的“清算”必然到来。就如时时刻刻处于论战中的赛事观众们使用“顺风”和“逆风”这一对经常被用于游戏中形容对局局势的词语来比喻他们的争执——他们甚至明白这种争吵只是一种宣泄般的游戏,但依旧乐此不疲。

  拳头公司官方所塑造的Faker形象,几乎聚集了一名电子竞技选手所拥有的全部正向品格——技术高超、自律、坚守队伍的荣誉、寻求超越。通过纪录片、历届决赛宣传片与采访,这个形象以“魔王”之名被刻画成游戏最终Boss的形态,Faker成为了被游戏制作者与赛事运营者所认可的“第一人”;而《英雄联盟》史上价值最高的名人堂首款皮肤则成为了这一形象的最终表征,跨越虚拟与现实的边界成为Faker在游戏内的化身,与这款游戏共存亡。

  对于Faker的支持者而言,高捧这座由拳头公司塑造的“雕像”似乎理所应当,但这种自上而下的话语显然不会赢得所有人的认可。或出于反叛意识,又或在诸如民族主义叙事的导向下,Faker有了另外一种形象,他羸弱不堪,曾经获得的成就因时代久远而被认为彼时的对手太弱——“远古冠军”是他的一个称号。成为高龄选手后,他仅仅是一个具有商业价值的吉祥物:他傲慢、他“嘴硬”,为比赛失利找借口而不承认对手的强大。反对者们显然意识到拳头公司对于Faker形象的主动塑造,而这成为了他们的武器——他们认为就算再次获得冠军,也无非是拳头公司有意为之。毕竟电子竞技和传统体育最大的区别在于,游戏的版本绝非一成不变,而这完全依赖于游戏公司的设计,那么其中客观的公平必然迎来质疑。

  于是,支持者和反对者借Faker之名相互攻讦。即便支持者们大部分是因Faker的强大与荣誉被吸引,但也有相当多的人只因厌恶他的对手而支持Faker——以LPL赛事观众为例,由于一些明星选手有着不体面的绯闻或事迹引发部分观众的嫌弃,那么寻找一个外来的,形象上完美无缺,几乎没有负面新闻傍身的选手则是一种简单方便的手段,Faker无疑是最佳人选。

  在这时,Faker早已不是一名具体的玩家或职业选手,当拳头公司借Faker之名完成某种“跨媒体形象”塑造,他便必然成为一面旗帜,被支持者/反对者们用来摇旗呐喊,诉说自己的宣言。当然无法否认他们是真的厌恶或赞赏Faker,但本质上那并不重要——因为如同其他体育巨星乃至所有偶像一般,Faker已经成为了完成价值认同的媒介。

  日渐激烈的争吵,愈加恶毒的攻击,以及分裂的Faker形象正是当下这个割裂的时代缩影。电子竞技,虽然我们尚且不知它的未来是否坦途一片,但至少在当下作为一个有着极高民间性的场域——它成为了社会的表征。

  不过,在最后且让游戏的归游戏,纵然不是Faker的粉丝,纵然明白Faker的形象背后有着太多的商业目的与意识形态筛选——但依旧得说他是一名伟大的电竞选手,或言体育明星。当谈及电子竞技的明星形象时,至少迄今为止不会有更好的人选了。

  [[2]]姬烨,王梦,单磊.国际奥委会宣布首届电竞奥运会将于2025年在沙特举办.新华网,2024.7.12,

  [[4]][日]吉田宽.电子竞技距离成为奥运会比赛项目还有多远.飞译.澎湃·思想市场,2022.2.26,

  [[10]]闫毅航.化身英雄:《英雄联盟》与跨媒体故事世界.澎湃·思想市场, 2022.11.26,

  [[12]]施畅.故事世界的兴起:数字时代的跨媒介叙事.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24: 217.

  [[13]]丹尼尔·瓦恩等.心理健康与体育粉都.选自陶东风编选,粉丝文化读本.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193-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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